周四上午十点半。
虽然还没到下午和晚上的黄金时段,但作为码头郊区较有名气的茶楼,龙川城墙东城门外东江码头的“咸通茶楼”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生意依旧很好。
咸通茶楼虽然修成开张的时间不到十年,也是是神皇入粤后的时间新造的,但是茶楼依旧是一座传统样式的小二层楼,毕竟有了个中西贯通的皇帝就不代表你一夜之间兜里有大洋叮当乱响可以起洋楼了,不过老式建筑还是很讨人欢心的,不必像洋楼一般让你惊讶大理石雕塑的真实和石头墙体的壮美,却让你觉的有一种不起眼的熟悉感和温馨。
里面的立柱和木窗户刻意被漆成了红色,取个喜庆的意思,长长的柜台连漆也没有,就是木材本体的颜色示人,几年后,木头外壳被站着喝酒的客人磨成了玉石般的圆润,让人越看越顺眼。
有那么一段时间县城流行窗户安玻璃,咸通茶楼也顺着潮流把红色的木纸窗户安上了玻璃,但几天后,老板还是把玻璃拆下来了,依旧是木窗棉纸,可以抬起轻巧的窗户感受码头略带咸腥的东江水味道,以及毫无遮拦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按老板的话说:“我要做的是老茶馆,不是西洋新式茶馆,若新式茶馆怎么比得过三一街的咖啡店,还不如安心守个本分,就是个老窗户适合我这老茶馆。”
正因为老板的“本分”之道,让这个投入并不大也不奢华的老式茶楼生意很好,三教九流、贫富贵贱的人都喜欢聚集来这里,在生意、工作、娱乐之余来次咸通喝杯茶或者喝杯酒已经成了码头区很多人的生活习惯。
这不,虽然才是上午,县里的大富豪们往往在谈生意、视察自己产业;让人羡慕的西洋工厂工人更不会有空,他们按时上下班;其他老实巴交的人应该在码头排队等着老板挑选自己做苦力,或者蹲在渔船上祈祷今天的渔网重一点;但是依旧很多人可以在上午就盘在咸通,现在里面有手提鸟笼丝绸马褂长袍的老派人,有简易西装、等着水运发货或者提货的小商人,有站在柜台边买杯最便宜水酒的水手,也有早晨没找到活干的苦力叫一杯水就着自己家里带来的食物吃,这种客人,老板也是不赶的;当然也有眼睛血红在赌场厮混一夜的败家子依然不想回家徒四壁的狗窝,就在茶楼里晃荡,咬牙切齿的幻想自己翻本的情景。
这时,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青年人跨进了茶楼,他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边腋下夹着一个长长的纸筒,先打量了一下里面各色人等,然后大摇大摆的坐在最中心的桌子边,把手里的西洋方式公文包往桌子上一甩,把纸筒往上一压,叫道:“小王,给我上杯花茶,其他的老样子!”
正站在柜台外用白毛巾擦柜台的伙计闻声扭头,脸上一样眯起了眼睛,笑道:“齐老板,您今天过来的挺早!”接着把白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转进柜台忙活起来。
柜台后戴着瓜皮帽、长袍马褂,还留着辫子的茶楼老板也把眼镜片从账簿上抬起来,看了看前面,笑道:“小齐,今天来这么早?”
来人自然就是齐云璐,今天他穿了一身美国式大开领的西装,还戴长领带,显得很正式,不过现在正从脖子里拽出领带,彷佛握着一条死蛇那样漫不经心的塞进公文包,他扭头笑道:“刚谈完生意,来这边招工。”
这时候手脚麻利的头号店小二小王,已经替齐云璐弄好了,手里托了个?木盘,风一样的过来,把一杯花茶、小瓷壶白酒、酒杯和一叠水煮花生米放在齐云璐面前,这都是他惯常点的。
“有劳小王。一个是赏你的。”齐云璐把手里三枚小铜币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这些都是造币机器压制的铜币,制作精美,一圈都是刻纹,中心刻着“壹角”字样。
“哈,多谢齐老板了。”小王麻利的把三角银用手一搂搂进托盘,这个闪电般的动作中还有小动作,有一枚铜币已经被他夹在手指之间,接着揣进自己裤兜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齐云璐热情的原因:这个外地来的老板不仅谈吐风趣、待人和蔼,关键的是小费是绝对不会忘的,不管他哪怕只喝一杯五分钱的清茶。
齐云璐一口闷了那碗茶,举着那纸筒,扭头问柜台里的老板道:“老周啊,我在你茶楼外墙上贴个招工广告,可以吧?”
一直温柔待客的茶楼周老板怎么会拒绝,他笑道:“好啊,随便贴。我让伙计替你看着点,别让什么人随便撕了你的广告去草丛里方便。”
说罢扭头对伙计道:“去,拿点浆糊来,帮齐老板贴到外面去。”
很快小王就端着一碗浆糊跑了出来,拿起齐云璐的广告就要走,但是四周的茶客们都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