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翁拳光语重心长的批评关二爷的时候,方秉生已经和陆站长走出了火车站,前面停了一辆精致的西洋大马车,车门口张其结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个留着辫子的西洋通换了一身放光的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手上提着高高的大礼帽,一见方秉生他们出来,立刻笑容满脸的拱拳道:“方先生,陆站长,请这边走。”
“哎呀呀,怎么好意思让您等我们啊?我其实已经叫了站里的车去接您的。”方秉生一个箭步冲前,满脸惊喜的拱拳说道。
“这怎么行?您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这里我是主人!龙川发展一日千里都是你们铁路的功劳!作为本地工商界的人,我也深受你们恩惠!其实一直想请陆站长吃饭聊表近年来的谢意,但是他太忙。这不,今天幸好遇到您这个贵客,一起请了,我面子真是太大了,我运气真是太好了!感谢神!”张其结侃侃而谈,口才果然不赖。
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一心想摸底的方秉生也不再推辞,笑着上了马车,满肚子狐疑的陆站长紧随其后。
他知道自己昨日才抵达龙川,虽然洋药行会举办了又是鞭炮、又是条幅的欢迎,但他估计张其结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来的真实身份是鸦片党的助选者,因为平常人谁关心这玩意?
但是时间拖太久了,也难免张其结会听到风言风语,毕竟这家伙是真正在洋人城里生活过的,其西学见识怕是把自己甩n条大街去了,若不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时摸到对方的底,等他知道自己所来不为铁路而为选举的时候,难保他不对自己藏私。
所以一从衙门里拿到名单,判定此人可能较为危险之后,方秉生立刻打定了主意,来个“不期而遇”的相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心的情况下,套出对方的动机和底牌以及底线。
他运气不错,在火车站查到前两天果然张其结经过铁路托运过货物,方秉生就让站长下个套子诈诈张其结,果然这个商人慌不迭的跳进了套子里,自己乖乖的来请他吃饭了。
晚饭选在龙川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间,其实离火车站就两步路,但是张其结还是出动了自己的马车,方秉生一直在微笑,肚里却想:这小子这么殷勤,看来也是挺懂事的。
餐饮是中式的,虽然就来了张其结和一个手下、方秉生和陆站长,但是依然秉承了中华传统待客之道,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巨大的圆桌,北方的米酒、云贵的白酒、法国的红酒排了一排,每个人面前既有传统的碟子、碗筷、酒盅、还有时髦的玻璃高脚酒杯,张其结还自己带了两瓶进口红酒。
大家客气的互相敬了几圈酒,吃了一会,看着圆形大餐桌上铺着带格子的桌布,方秉生拉起来看了看,指着脚下笑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跟着老大来龙川经营电报,我们当时就是这个位置的小饭馆里吃饭的,那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条凳,我累得躺在一条桌子上先睡了一会,没想到现在都变成这么大的西洋楼了,看这玻璃器皿和餐布,和京城没有区别,龙川发展真是难以置信啊。”
“火车站那时候是个大泥塘,”张其结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用面前的小块餐巾优雅的擦着嘴角,笑道:“我从美利坚回国的时候,就路过那个泥塘,里面还有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游泳呢,我还纳闷,为什么城里还有个池塘呢?哈哈。”
“您了不起啊,我听别人说了,您是真正在美国呆过生活过,一般去外边几年的海游士怕阅历也比不了您的。”方秉生赶紧巴结。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乡下人,比不了您,其实三年前火车修到龙川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您了,您是大宋新科举人,多了不起!但是没有做官,却经营电报和铁路,您这眼光比我强不知道哪里去了!”说罢,还手指着方秉生对自己下属讲:“当年,我看到方先生,顿时觉得我国强盛不日可待,因为我国竟然能出海皇和方先生这种胸中有全球的西学精英,实在是神佑大宋啊!”
“哪里哪里,你真是过奖了,我就是铺桥修路的苦力包工头而已。听耶稣的话,跟朝廷走而已。”方秉生也把传统礼仪发展到了极致,说罢,对着张其结举起酒杯,说道:“来,为张兄这种海游士干一杯,实在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长了我大宋的威名,提高了我大宋的西学水平”。
“哎呀哦,我正要敬方先生一杯呢,您和满清传统为敌、力保铁路完成才真是让我满心佩服,我都担心要激起民变了呢!还是您厉害!”张其结也赶紧举杯。
陆站长和张其结手下也顺势一起举杯,敬酒两位西学精英。
喝完这杯酒,方秉生笑着问张其结道:“张兄,久闻您是龙川商界西学领袖,怎么还留着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