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看着李明安,说:“她是被卖进李家的,应当有她的卖身契吧。”
李明安想了想,道:“有,你想要我给你拿来。”
“其实如今外头世道混乱,她一个小姑娘,即便离开李家,又能去哪儿?”李明安说,“她家人能卖她第一次,就能卖第二次。”
兰玉沉默了下来,许久,道:“你能不能……帮我,安置她?”
李明安看着兰玉,兰玉说:“我怕我死了,李聿青当真会寻银环的麻烦。”
李明安心想,你若是出事,二哥哪儿还有心思寻一个丫鬟的晦气,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道:“不过一个小丫鬟,安置她不难,我可以将她送去济南。”
“不过,兰玉,”李明安有几分黯然神伤,说,“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那个字了。”
兰玉看着床帐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李明安喃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兰玉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和你无关,即便你没有换大烟,那依旧是大烟。”
在此期间,兰玉又犯过一回烟瘾,李明安是看着他烟瘾发作的。兰玉浑身冷汗淋漓,抓着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在床上辗转翻滚。到了后来熬不住,彻底失态地抓着李明安的衣袖哭泣不已,拿汗湿的脸颊蹭他绷紧的手指,呜咽道:“我受不了了,李明安,李明安……”
李明安攥紧手指,僵硬地擦着兰玉的脸颊,半晌闭了闭眼睛,跪坐在床边,低声说:“对不起……兰玉,对不起。”
兰玉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脑子里只有那块小小的鸦片膏,短促地喘息着,耳边嗡嗡作响,刺激得眼前都似乎出现了重重幻影。直到他抽上了大烟,李明安深深地看着他醉生梦死的面容,轻声说:“兰玉,对不起。”
他吐出了一桩见不得人的隐秘。
李明安在回来之前发现了一伙靠着兜售鸦片发横财的土匪,当中一个经验老道,所提炼出的鸦片,比市面上兜售的纯度更高,价也更高。李明安从中截下了一盒鸦片膏,带回了北平,后来换下了他爹常抽的鸦片膏。
李明安没想到,李老爷子竟会逼着兰玉抽了那该死的鸦片。
即便李明安知道,就算兰玉抽的不是他带回来的鸦片,是他爹平时用的,也避不开这一遭。可只消一想他送给李老爷子的那把刀斩在了兰玉身上,李明安就懊悔不已,他是当真想让李老爷子死在这鸦片上的。
可不该是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