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办案思路,江立军接下来应该去找苗建春核实情况,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先去找了杨乐。他知道,杨乐的堂兄杨承业是亚龙公司的技术经理,或许可以通过这条途径侧面先了解一下情况。
杨乐答应得很痛快,事情办得却并不理想:杨承业是个典型的理工男,只知道埋头工作,对于业务之外的事基本上都是漠不关心,其他的事,别人跟他说,他就听听,别人不说,他也从不打听。所以,杨乐打探出的消息不仅有限,而且几乎没有价值,如果非要说那条信息有价值的话,那就是张向杰跟苗建春确有亲戚关系。
这条途径已经不可能了,还有其他途径吗?江立军又想到了柳亚龙。柳亚龙是亚龙公司的董事长,是张向杰的最高上司,应该会知道不少情况。可是他跟柳亚龙不熟,不好直接找他,于是,他便让陈默雷帮忙出个面。他看得出来,自从上次的匿名信事件之后,柳亚龙一直觉得对不住陈默雷,总想找机会补偿一下,如果陈局出面找柳亚龙,柳亚龙应该不会推辞,况且这是办案需要,又不违法。
陈默雷也答应得很痛快,立刻给柳亚龙打了电话,结果他打探来的消息也非常有限:柳亚龙只知道,张向杰家是王官庄村为数不多的张姓人;其他的情况,柳亚龙所了解的也仅限于工作方面,至于他跟苗建春有没有亲戚关系,柳亚龙压根儿就不知情。
江立军想想,这也不奇怪,公司老板往往关心手下员工的能力和业绩,才不会去关心员工都有什么亲戚,除非员工的亲戚是什么大领导或者大人物。
现在看来,江立军只能正面接触张向杰了。
下午一上班,江立军便带着书记员去了亚龙公司。为了不给张向杰串词准备的时间,他事先没跟张向杰打招呼。当然他也知道,如果张向杰早就跟苗建春串通好了的话,打不打招呼都没有用。
其实,张向杰早就知道江立军会来找他,但他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谈话的地点在张向杰的办公室。张向杰又是端茶,又是递烟,就像招待客人一样,看不出半点儿不紧张。
江立军表明来意后,问他和苗建春是什么关系。
“算是表兄弟吧,我妈跟他父亲是堂兄妹。”张向杰回答说。
这是第一个问题,江立军刻意观察了一下张向杰,发现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对于这样的问题,被询问人没有撒谎的必要,江立军也相信张向杰说的是真话,但问题就在这里:这种亲戚关系不远不近,很难让人判断他接下来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江立军接下来问的问题,张向杰的回答与苗建春完全吻合,就连工钱结算的具体时间都回答的一模一样,这让江立军不得不怀疑,这两个表兄弟已经事先串通好了,因为一般人不会把这种事记得那么清楚。
“我有点不明白。”江立军问:“你是亚龙公司的销售经理,一个人的收入顶好几个,怎么还需要雇人种花呢?难道你还缺那点钱吗?”
“这都是我自作自受呀。”张向杰苦笑一声,说:“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炒股赚了点钱,就以为我买的那支股票稳赚不赔了,于是,我就把家里的钱全投进去了,想着给儿子出国上学提前做准备。刚开始那支股票还是挺平稳的,没想到后来股价大跌,我的钱基本上赔进去了。现在,我们两口子每个月的工资刨去房贷,再刨去孩子在双语中学的学费,已经剩不下多少钱了。我实在没办法了么,就想着搞点副业贴补家用。正好,苗建春还欠着我15万一直没还,他虽然遇到了困难,可他懂得养花技术,我就想着在老家建了个花棚,让他帮我打理,既抵偿借款,也能给家里增加点收入,算是一举两得吧。这要搁在以前呀,他什么时候想还就什么时候还,我绝不催他,可我这边不是情况特殊么,我只好拉下脸来当这个黄世仁了。”
张向杰所说的炒股一事,他既然敢说,应该不会有假,因为股票交易记录是可以查询的,张向杰就算撒谎,应该也不会傻到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至于他现在到底有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拮据,那就不好说了。但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张向杰不是案件当事人,他没有权力去查询张向杰的财产情况,而经济状况到了什么程度才叫拮据,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所以,生活拮不拮据,也只能任由张向杰自己说了。
最难辨别的一种谎话,是把假话掺在真话里,而且掺得合乎逻辑。江立军隐隐感觉,张向杰的话就属于这一类。他似乎走进了一条迷雾里的胡同,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向后。
回到法院后,江立军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了梁忠信,梁忠信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进行:“你把情况跟小贺说一声吧,这种情况我们经常遇到,他应该能够理解。只是,他小姨那边恐怕就不那么好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