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沉吟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先前是吾欠缺考虑,险些铸成大错。想当年,咱们关陇各家自北魏六镇而起,时至今日,依旧占据天下权力之中枢,所凭恃的非是子弟骁勇,亦非是谋略深远,而是团结!咱们各家相互联姻,合则力强,这才能将权势富贵一辈一辈的延续至今日。而今日吾之所为,亦是为了将这份权势富贵传给下一代,不会因为改朝换代,而使得关陇子孙渐渐疏离于中枢权力之外,累世积攒之财富遭受掳掠,子孙后代沦为贱民……如此,吾听从郢国公之建议。”
宇文士及呵呵一笑,一双昏黄的老眼微微眯起。
这个长孙无忌,“阴人”之绰号实至名归。这番话看似宽宏大度的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却将一切都推到“团结”这两字之上,并且将他自己安置在了“引领团结”的地位。
自今而后,关陇各家谁若是不听从他的号令,谁便是破坏团结,必将受到其余关陇门阀之排斥、憎恨,甚至打击报复。
又听得长孙无忌唏嘘一声,感慨道:“不瞒郢国公,先前犬子前去房家,虽然乃是奉吾之命,却不敢太过唐突,去到房家之后恭恭敬敬,却被高阳公主一箭射落马下,又遭真徳公主生擒活捉,扬言因其冲撞房家府门,要将犬子点了天灯,再挂在门前示众……吾心急火燎,正欲派兵前去解救,不过听了郢国公这番话语,吾深切认识到关陇门阀团结之重要,绝不能前去房家讨要犬子,以免被朝野上下误会对房家凌虐羞辱,进而使得关陇各家以为吾借机生事……如此,便任由犬子落在房家手中吧,说到底他也是关陇子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宇文士及:“……”
他瞅瞅长孙无忌的面色神情,觉得长孙温落入房家之事不像扯谎……
老子前来是为了占据一个大义名分的位置,将“劝谏长孙无忌”之功劳坐实,以便事成之后使得宇文家能够更加主动的分润利益。却不想忽然一下被长孙无忌推到一个尴尬的地方,人家为了不被自己怀疑是故意将关陇门阀与山东、江南势力对立起来进而裹挟大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而他宇文士及却是为了关陇之团结以及宇文家之利益,逼得长孙无忌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得不放弃……
娘咧!
果真是笑里藏刀的老狐狸,滑不留手不说,稍有不慎便被反咬一口。
话说到这里,宇文士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道:“辅机放心,老朽在房家还有几分颜面,这就登门求情,定要将令郎全须全尾的讨要回来。”
长孙无忌忙道:“如何敢劳烦郢国公?您老身子骨差,眼下又天寒地冻大雪滔天,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吾如何过意得去?总之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关陇之后世子孙,纵然舍去一子,亦是心甘情愿!”
语气铿锵、正气凛然!
堂中不少人都听到长孙无忌的话语,纷纷侧目凝视,心生敬佩。
宇文士及无语,你这还演起来没完了?
登时没好气道:“老朽既然来了,又岂能令郎在房家遭受什么意外?你这厮心眼儿太多,油滑得紧,不过似这等言语却大可不必。”